陪你最后的旅程散文

　　人生漫長，終歸要走最后的一程。不是神仙，就算一輩子從醫(yī)，也一樣不可避免。

　　妻舅從發(fā)病到現(xiàn)在三個月，第一個月在本地醫(yī)院化療，第三個月在北京的醫(yī)院放療。中間的一個月在家里休息。前兩個月還好辦，輸完液回家躺著。后一個月就麻煩的多，盡管每次放療也就幾分鐘，但剩下的24小時難熬。三個月下來，檢驗報告說情況大有好轉(zhuǎn)，直觀的看一下心里明白是每況愈下。不肯說出來結(jié)論的原因是最后的日子總歸是一天天在臨近。

　　這三個月里，我們兩口子一起去看了四次，前后加起來也就是呆了五六天，另外妻子單獨陪護了一周。別的就是經(jīng)濟上支持了一些，更多的時候是兩個表妹輪流看護。話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，到底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表現(xiàn)如何？一定要自我評價的話，也就勉強及格吧。

　　回想妻舅的一生，一把手術(shù)刀下曾救人無數(shù)，不知道這是他對病人的積德，還是對醫(yī)院的奉獻，最終也沒免掉自身的劫數(shù)。以前從不曾轟轟烈烈，現(xiàn)在也無所謂灰心喪氣。剛發(fā)病時朋友同事鄰居們，知道了的都來看過，同情也好勸慰也罷，離開了也就忘卻了。至于單位，干了一輩子醫(yī)院的院長親自來探視過，據(jù)說這是破天荒第一次來看下屬。只是院長嘴里的慰問詞也不外那些老生常談。坦率說退休了，就不再與原單位有瓜葛，給這點人情面子已是破例，國有企業(yè)自有傳統(tǒng)規(guī)矩不可逾越。倒是退休后服務(wù)的那家醫(yī)院，屬個體性質(zhì)沒那么多講究，院長看過兩次還親自送了兩萬，這數(shù)目已不是滴水，而到了杯水?dāng)?shù)量級。盡管與車薪的需要還相差很遠。

　　面對這些，不該說人情如紙，也不能說人走茶涼，該說成是君子之交，淡如水的人情還要指望人家怎樣呢？將軍馬死有人安，將軍致死無人抬，作為古理，自有其合理的成分。

　　如今三個月過去，病體越來越沉重，陪護越來越清淡，未來的日子更在預(yù)料之中。生命最后的痛苦本來就無人能替代，在最后的旅程上一直有子女相伴，妻舅也該滿足了。

　　人究竟到多大歲數(shù)，才徹底看開生死呢？或者人永遠都有求生欲？這問題顯然不適合和長輩面談。妻舅不到七十，一下子從煩忙的手術(shù)臺下來變成了完全需要別人照顧的病人，這反差太大，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，都難適應(yīng)。

　　倒是八十六歲的老娘，對此更豁達。有時候她給老家的鄉(xiāng)親打電話，最先說的往往是誰誰又走了，誰誰是年紀(jì)最大的了。放下電話就常跟我們念叨說自己也到該走的時候了，并對此滿不在乎。

　　不過，上個月還真發(fā)了十來天燒。那么大歲數(shù)，一下燒到快四十度，由不得孩子不著急。只是老太太堅持不肯上醫(yī)院，只說讓妹子來看看就行，那樣子就是等著了。仗著妻子懂醫(yī)，找大夫到家里來看過，抽了血到醫(yī)院去檢查，然后就是在家里輸了多日的液。反倒是省了不少費用。

　　看著身邊的兒女媳婦孫子，老娘的臉色比生病前更紅潤。這樣十幾天過去，老太太竟然好了起來。究竟也不知道這是藥物的作用，還是精神的效果。然后就是很直白的和我們一起討論自己的后事。例如墳地怎么布置，石碑寫什么。裝裹衣裳怎么做，上衣多少件，褲裙的樣式。棺材什么樣子，什么木料，什么顏色。還有喪事怎么安排，孝布如何發(fā)放，葬禮告訴誰不告訴誰等等等等。開始妹子不讓她說，后來老娘高興倒大家都說開了。于是我們就認真記下來，分別作了布置，落實到了人頭。老太太還說衣裳做好還要親自試穿一下。至于棺材，說白七爺鉆到了里面試躺，她只要在外面看看就行了。

　　看著老娘這么高興的談?wù)撟约旱乃劳�，我們就�?dāng)受了一次生死教育。想來，死亡如出生一樣，都是必然的事，恐懼還是喜歡，都不妨礙它的到來。因為避諱而不談，其實與掩耳盜鈴諱疾忌醫(yī)沒什么區(qū)別。

　　聽和尚說法，人在最后的時刻最重要，在那時一定要堅持一心向佛，不管是瀕死者還是圍觀者都要口誦六字真言，這樣就能讓死者帶著慈祥的面容而去，然后就是被我佛接引到西方去了，這話有點玄虛。西天的真假且不說，臨終什么模樣，精神的作用怕遠不及生理的痛苦影響更大。

　　又聽一個前輩說，自己的某個下屬是他托付后事的人�，F(xiàn)在看這話，或許只是他的一種夸耀。就算這人真能托付后事，也許只是一個葬禮總司儀，那份感情怎比了一生一世的老伴和子女？況且終歸已是后事，葬禮的好壞，又與自己何干？

　　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還知道兩個新聞。在一公仆葬禮上，某二奶哭的最傷心。作為旁人，誰能分辨這哭聲是二人真實感情的流露，還是二奶因公仆沒留遺囑的遺憾？倒是另外一個新聞?wù)f另一位公仆給自己死去的二奶安排了最豪華的葬禮。這倒無疑對那些活著的候補二奶，多少是一種正面的安慰。

　　生命是自己的，正如痛苦也是自己的。生活是艱難的，正如死亡總難免恐怖�；钪鴷r或者輝煌或者落魄，在最后時刻都變得不重要。成佛的神話，如同后事的張揚，一樣虛妄。同日死的誓言，如同安樂死的奢望，一樣荒誕。在其中一定要找點有意義的事，倒是很想知道，在你最后的旅程里，誰會陪伴著你？這個問題，不管是年輕人還是老者，都有提問和設(shè)想的必要。

　　不曾陪父親走完最后的旅程，已成終生的懊悔，心中永久的遺憾。面對母親，自是責(zé)無旁貸，平日里不忘孝字為先。面對病重的妻舅，亦是再接再厲，以至親家人為念想，從心里，把妻舅的病放在家人的責(zé)任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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