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輩子跟著鐵人的腳步走散文

　　石油文聯(lián)的朋友來電話說，23日要在大慶召開一個鐵人文學獎獲獎作家座談會，要我說叨說叨。這是好事兒。更何況，關(guān)于大慶，關(guān)于鐵人，關(guān)于鐵人文學獎，我裝了一肚子的話要說。原本，我給這篇文章起的題目叫《父親的叮嚀》，考慮到場合的不同，改成了現(xiàn)在這個題目。下面便是我的發(fā)言稿了。

　　頭一回看到大慶這個名字，是在我們村小學的圍墻上。一溜兒低矮的土色的土墻上用白石灰水刷了兩行標語，字像席一樣的大：農(nóng)業(yè)學大寨，工業(yè)學大慶。那會兒，懵懂的我尚不知道大慶身在何方。頭一回聽到鐵人的名字，是在我們村的碾麥場上。那是晚秋，收了玉米，種了小麥，村里村外都升騰起一派悠閑來，于是，公社的電一影隊不適時機地來了。這個晚上，放的電一影叫《創(chuàng)業(yè)》。從這部電一影里，我知道了鐵人的真名兒叫王進喜，我還知道了石油是國家的血脈。除此之外，我沒有做更進一步的聯(lián)想，更沒有把自己與鐵人、與石油聯(lián)結(jié)在一起。我只是莫名其妙地把鐵人與“鐵牛”聯(lián)系在一起了�！拌F�！笔菛|風牌拖拉機，再高的坎兒攔不住它，再大的土疙瘩攔不住它，再堅一硬的土地也會被它犁個稀里嘩啦。和“鐵�！毕啾龋�鐵人一點也不遜色：沒有他嚼不爛的困苦，沒有他咽不下去的艱辛，沒有他故克不了的難關(guān)......那會兒，我天真地認為，鐵人終歸不是生活中的人，他只是傳說中的人，只是故事中的人，只是理想中的人，只是被神化了的人。我做夢也沒有想到，若干年后，我會成為鐵人的子孫，走進石油大軍。那是1980年，我從陜西省禮泉縣西張堡公社沿村大隊考進了長慶石油學校。跳出農(nóng)門的喜悅讓我渾身的每一根汗一毛一亢一奮得飄飄然。要出遠門兒了，父親把我?guī)У揭黄�蘋果園的外面，當了一輩子教師的父親指著蘋果園問，還記得這塊地以前的景象嗎？我當然記得，先前，這兒是生產(chǎn)隊的碾麥場，人歡馬叫，熱鬧非凡。父親接著問，還記得在這里放映的一部名叫《創(chuàng)業(yè)》的電一影嗎？我的腦海里閃現(xiàn)出一個皮膚粗糙、臉膛黝一黑西北漢子奮力攪拌泥漿的形象，還有一個泡泡眼的大壞蛋。父親接著說，從今往后，你就要跟著鐵人的腳步走了，記住，一言一行都要跟著鐵人學，為咱們的國家多打石油，不能給鐵人的臉上抹黑！就這樣，我背著父親的叮嚀上路了。時至今日，我還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背著父親的叮嚀，一刻也不曾放下。正是父親的叮嚀，讓我受益匪淺。

　　我背著行李卷兒來到了長慶石油學校涇川分校。不看不知道，一看嚇一跳。這算哪門子的學校呀！校園懸掛在雜花滿山的半山坡上，白羊咩咩，黃牛哞哞。幾頂四面透風的帳蓬便是教室了，牛一毛一氈焐了頂?shù)暮喴追勘闶撬奚崃�，一副歪著身一子的籃球桿上站著幾只嘰嘰喳喳的麻雀兒，一條肥碩的狗在院子里踱來踱去，——這連我們沿村小校都趕不上��！......竊以為金榜題名以后，從此就把嘴巴伸進了國家的面袋子，可以無憂無慮、舒舒服服、輕輕松松地過城里人的幸福日月了，可眼前的景象給了我當頭一悶棍。西安的一名女同學坐著小車報到來了，當她確信自己沒有走錯地方以后，拂袖而去，再也沒有回來；銀川的一位男同學一面哭著一面收拾自己的行李，說不上這個破學校了，說明年再考......那一刻，我沮喪，我郁悶，想到了哭，也想到了逃，但我最終沒有哭，也沒有逃，因為我想起了父親的叮嚀！畢業(yè)后，我被分到了2171地震隊。那是多雨的晚秋，我們的地震隊駐扎在太平農(nóng)場，我們住的是帳蓬。多面下著大雨，帳蓬里下著小雨。我們無所事事的挨著日子。這樣的環(huán)境，容易讓人變得懶惰，也容易讓人失去上進心而變得意志消沉。我沒有去賭|博，也沒有人去找村里的少一婦建立感情，我把臉盆反扣了坐在床前，慢慢地地看書，慢慢地寫作，因為我想起了父親的叮嚀。

　　初冬的時候，我們的地震隊來到了內(nèi)蒙土默特左旗臺閣牧公社。在那里，我經(jīng)歷了畢生難以忘卻的三件事。頭一件：我們的排列在沙漠上擺開以后，起風了，沙漠里的風來得直接，來得兇猛，浩浩蕩蕩，驚天動地，氣吞山河。剎那間，天也不見了，地也不見了，滿眼盡是黃沙。我學著師傅的樣子，在沙地里刨一個坑，然后將自己埋一進去，只露一個頭在外面，頭上裹的是工服，——這是師傅教我的頭一招對付沙漠的辦法。二一件：有一天，我們的排列要經(jīng)過一座四十畝的大水庫，水庫凍成了一面大鏡子，藍汪汪地泛著青光。我和師傅用鑿子鑿開冰面，把撿波器放進去，再用碎冰將檢波器埋起來。然后，我們就靜靜地坐在冰面上，我和師傅坐一坐，站起來走一走，再坐一坐，整整六個小時。三一件：轉(zhuǎn)眼到了農(nóng)歷年，地震隊不開火了，每一帳蓬發(fā)一臉盆餃子餡，再發(fā)一疙瘩面，讓自己動手包餃子。這是多么寂靜的一個年關(guān)啊，沒有爆竹聲，沒有吶喊聲，更嗅不見年味兒。一個冬天，我和我的師傅們都透支了太多的體力和精神，我們需要睡覺。一覺醒來，師傅讓我去包餃子，因為這個帳蓬里我的年齡最小的人。關(guān)中的男人以懶聞名于世，男人向來是不進廚房的，我同樣沒有例外。此時此刻，我不敢頂撞師傅，不會包餃子，我就烙餅子，把面分成兩一團一，搟開一張，把餡子攤上去，再搟開另一張，兩張一合。丟進鍋里了。爐火呼一呼，外面的面烤焦了，里面的餡還沒有逮著熱勁兒。餅子是烙不成了，于是，我把半生不熟的餅子撈出來，切成小塊兒，再丟進鍋里，加上水，“咕咚咕咚”一通狠煮。很快，帳蓬里就彌漫起香味兒了。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做飯。端著飯碗，想起家鄉(xiāng)年關(guān)的熱鬧景象，眼淚不由自主地滾下來，砸進飯碗里了。這時辰，十三屆三中全會已經(jīng)召開了，分田到戶了，禮泉縣的麥田變成蘋果園了，農(nóng)民們依靠蘋果園蓋起了樓房，開上了小車。有朋友鼓動我不要再當石油工人了，回家種蘋果同樣可以發(fā)家致富。在困難面前，我沒有退縮，沒有畏懼，更沒有背叛石油，因為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父親的叮嚀。 

　　該說說創(chuàng)作上的事兒了。創(chuàng)作十多年，我出了五本書，拍了兩部電一影。讓我遺憾的是，我沒有寫好一本關(guān)于石油的書，沒有寫成一部關(guān)于石油題材的電一影。我知道，這是我以后努力的方向。各類文學獎，我拿過七八回了，但我最看重的還是鐵人文學獎。因為這個文學獎，彰顯著一種精神，寄托著一種期望。

　　這里是鐵人曾經(jīng)浴血奮戰(zhàn)的地方，往事歷歷在目，我一次次視線模糊：我知道，時代不同了，我們再也不用人抬肩扛了，再也不用“北風當閃電大雪當炒面”了，再也不“天當房地當床”了，但鐵人的精神永遠要傳承下去。做為一個石油作家，我會無怨無悔地跟著鐵人的腳步走，一天，一年，一輩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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