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(xiāng)間的小路,一支悠遠的歌散文

　　當我還是一個三四歲的孩童時，老外婆那夾著濃濃湖南口音的歌謠，伴隨著我進入甜美的夢鄉(xiāng)，去追逐蝴蝶、白云和五彩斑斕的花朵。那時的我，仰著小臉，出神地盯著老外婆，我不明白，那張長滿褶皺的臉和看不見光明的眼睛，她吟唱的歌謠竟然這么美，美得恰似一條清澈的小溪，在我的心間靜靜地流淌。后來，我上學了，我學會了《東方紅》《我的祖國》《學習雷鋒好榜樣》《讓我們蕩起雙槳》，這些積極、歡快、陽光、向上的音樂作品，就像空氣一樣，包裹在我的周圍，充溢著我的精神世界。從此，沿著家鄉(xiāng)的那條小路，我踏著歌聲上學，攜著歌聲回家，就連放牛、打豬草時，歌聲也會在那里響起。我這個偏遠鄉(xiāng)村的農(nóng)家孩子，在歌聲的滋養(yǎng)下，茁壯得宛如老屋后那片翠綠的竹林，快樂得好像天空中自由飛翔的小鳥。有歌聲的世界，真好！

　　可是，隨著我的遠離故土、親人，歌聲就像藍天上的一朵白云，被一陣風 ，吹得七零八落了。先是在縣城上重點高中，后是讀師范學校，鄉(xiāng)愁一點點地在心頭郁積，沉重、迷茫、無助的情緒縈繞在心頭。因為家里窮，每個月的伙食費和零花錢，都是父母從牙縫里摳下來的。記得我讀高中的時候，學校為實驗班的每個學生分配了七十五斤的平價米，父親為了省下路費錢，清早動身，走了四十多里的小路，來到城管糧管所幫我買米�？粗�父親疲憊的身影，我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。我能深深理解父親的艱難，所以生活上盡量節(jié)儉，為了省錢，我盡量不去食堂打菜，而是去街上買霉豆腐。有一次，因為買的時候沒有細看，回到宿舍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霉豆腐里長了蛆，一條條白色的小蟲，在玻璃瓶里蠕動著，看著都惡心，我只得將那些可惡的家伙，狠狠地剔除掉，然后硬著頭皮，將就著吃完飯。在這樣的境況里，我哪里還有心緒歌唱呢？我就讀的師范離家更遠，要坐幾小時的火車，大約一個學期才能回家一次。這對于十七八歲的我來說，想家的滋味，真的不好受。家鄉(xiāng)奔騰不息的瀘水河、老屋后的那片蒼翠的竹林、還有門前彎彎的的泥巴小路，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，悄悄地占據(jù)著我的心房。于是，我就想方設法，去排解這揮之不去的鄉(xiāng)愁。我去圖書館看書看報，去禾水河的浮橋上漫步，去東華嶺的黃土坡上看日落余暉。我寫日記隨筆，想將鄉(xiāng)愁化在文字里；我練習手風琴，想將鄉(xiāng)愁藏在音符里。終于，有一天，散文習作《月夜情思》，登載在�？�的頭版頭條，激發(fā)了我對文學創(chuàng)作的興趣；校園歌曲《走在鄉(xiāng)間的小路上》，飛揚的旋律，清新的意境，在指尖跳躍，點燃了我對生活的熱情。我忽然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長大了，原來，在我的生活里，除了鄉(xiāng)愁，還應該有詩和遠方。那個踏歌而行的少年，乘著春風，沐著朝陽，走在開滿鮮花的鄉(xiāng)間小路上，朝氣蓬勃地，又回來了。

　　現(xiàn)在，我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齡，但在有月亮的晚上，總喜歡在自家種滿花草的陽臺上，彈上一曲《走在鄉(xiāng)間的下路上》，是回憶，更是憧憬。縣城的柏油馬路，灰蒙蒙的天空，飛揚的汽車尾氣，充斥著的建筑噪音，螞蟻般擁擠的人群，這一切的一切，都讓人窒息，煩悶。我要突圍，我要逃離，我更加向往少年時的鄉(xiāng)居時光。

　　那里有我的童年，盡管貧窮，但很快樂。捉迷藏、跳盤子、推鐵圈、打三角板、斗雞……，游戲的快樂，像花兒一樣，綻放在臉上。放學了，書包叫別人背上，自己便邀上幾個好友，脫得光溜溜的，順著小河，一路游向家的方向，這時往往水花四濺，笑聲一片。在夏日的午后，我們常常到北江去，那里江水不深也不急，正是摸魚的好地方，每當抓住一條大魚，我們驚喜的叫聲，總是驚飛了岸邊香樟樹上棲息的小鳥。最難忘的，莫過于看牛了。我家養(yǎng)的是條大黃牛，金黃的牛毛，在夕陽下閃著光亮，它很溫順，不挑食，每天都吃得肚子溜圓的，可愛極了。日落西山了，該趕牛回家了，我把牛趕到靠著高岸的小路邊，然后爬上高岸，就勢騎到牛背上，兩腿一夾，嘴上高喊一聲“駕駕”，牛就乖乖地走在鄉(xiāng)間的小路上，我便像個將軍，悠悠然得勝還朝來�，F(xiàn)在想起這些，我的心里總是漾著幸福的笑意。

　　我時常想，等我老了，我要回歸我的故鄉(xiāng)。一處簡單的院落，院子里種些花草，幾畦時令菜蔬，一池荷花，最好還要有竹子和桂花樹。冬日里，暖陽下，斜躺在睡椅上，或偶爾翻翻書頁，或瞇上眼打個盹，小花貓懶洋洋地蜷縮在腳邊，眼睛里含著綠綠的光，怔怔地盯著樹葉間漏下的斑駁的日影。這時，一切都是靜的，時間似乎也停滯了，這是一種怎樣的慢時光哦。躺累了，沿著門前的小路，哼上一曲《走在鄉(xiāng)間的小路上》，看看朝陽落日，聽聽雞鳴狗吠，聞聞花草落葉，甚至還可以，蹲下身子，守一朵花開。

　　余光中說：“鄉(xiāng)愁是一支清遠的笛，總是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”，我說：鄉(xiāng)愁是一首歌，一首由鄉(xiāng)間小路、夕陽余暉和黃牛上的牧童，共同譜寫的清新、悠遠的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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