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見祖母

  魯修賢

  昨夜里又夢見了祖母。

  ――在土墻千子瓦圍屋的正房里，北面靠客堂一角，一張老久的木床，祖母披衣煨著被窩，瑟瑟的風透過壁縫鉆進來，窮兇極惡如拷問一般，老人除了陣陣哮喘，只是沉默……

  這是30多年前的情形��！夢兆什么呢？

  醒來依稀回溯夢境，已經說不清夢里的矛矛盾盾。說清楚夢中物景事人又有什么意義啵，倒是真正地念想起慈愛的祖母來。

  兒時的記憶里，祖母就是我的保護神。老人家料理我的吃穿玩，也教我合作家務或獨擔活計，以致我成為了她的尾巴根子――她把我送到小學發(fā)蒙去的第一天，我竟搶在她先頭回家了。我要個本子，她立馬掏雞窩摸出一只蛋給我去換；我說同學帶了臘肉丁子粑粑饞得人直流涎，她就趕早起來做好了讓我?guī)е�上學去；她可憐上中學的我走遠路要腿勁，就專門為我準備了一小罐豬油，在我每天清早泡一碗炒米子當餐時都可以挑一筷頭子攪拌加味……除非我看書寫字，見我有空她就會讓我跟她做事�；蛱ЪS水灌菜地，扁擔上的糞桶系在她那一頭，我只配個角，算是一個力的支點吧；或揀土垃子整碎了墊牛屋，打掃牛場，割牛草，放牛；或尋挖喂豬的野菜，剁薯藤南瓜煮豬食（可以多扒點板腸油），出豬糞；或在灶門口叉草把子填火塘，搭起獨凳學著炊燒做蘿卜飯……她夜夜紡線，我就給她趕梃子，換火煲子，總是我先瞌睡了，醒來在床上還聽得紡車不倦地歌唱……突然，她咳嗽得差點回不過氣來，習慣性地喝一口冷水，暫時止��；此外，我似乎不知道她害過什么病，她兩眼炯炯有神，裹腳三寸連帶麻桿樣的腿子叮叮地走起路來恍惚有風，身影隨時隨地忙碌著，我基本沒有聽到她說過“吃虧（累）”之類的話……太多太多的情景，動動想念就如拷貝放映，主人公銘刻在我心目中的印象怎么也說不盡道不完！

  這大概是我常常不期大夢的緣由之一吧！祖母，這位連正規(guī)名字都沒有的女性，一輩子沒有走出咱村子的長者，姓任，花名冊上“金er（‘女’＋‘耳’）”即謂，人有昵稱“金姐子”“金大媽”“金芭芭（奶奶）”等，是個與人為善終生的老好人。我學生時代就被老師反復痛批為缺乏階級覺悟的“老好人”，至今本性難移，與其干系太大！但我慶幸孩孺之際的這種熏陶，直到我再見到我的善良祖母！

   2006.10.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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