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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周末專訪朱清時
南方周末專訪朱清時1南方周末：據(jù)您所知，招生大戰(zhàn)里頭有哪些不正常做法？
朱清時：很多地方、很多中學，都把考上清華、北大作為政績。甚至規(guī)定如果有一個學生考上清華、北大，給學校和老師發(fā)多少獎金，很多學生不是為他自己考，而是為他所在的中學考，為他所在地區(qū)的當?shù)卣�。這就等于把很多優(yōu)等生引到一個不切實際的、非常窄的橋上去了。這就造成全國只要是好一點的高中，它的優(yōu)等生都想去考清華北大。
現(xiàn)在有些學校有高四、高五，就是指復讀的學生。這種現(xiàn)象的危害非常大。我們國家的中學優(yōu)質(zhì)的教育資源很有限，你呆在那兒一年不走，就意味著同樣的優(yōu)質(zhì)的教育資源，你的弟弟妹妹就享受不了。
實際上北大清華也是受害者，這樣的復讀生大量涌進它們學校去。對它們來講，也是不情愿看到的。他們可能高考考了好幾年，就是拼命施肥料，施到后來，本來這一遍料可以畝產(chǎn)700斤，你施兩遍肥料能變成畝產(chǎn)800斤，施十遍肥料變成畝產(chǎn)850斤。所以最后那50斤要多施好些遍肥料。這個是很悲哀的。一個是對一個學生施的肥料本來可以供幾個人成才用了，結(jié)果他占了位置不放，讓好多年輕人沒法享受優(yōu)質(zhì)教育資源。另外一個就是，這些學生施肥施得多，上了清華北大，他也并非優(yōu)質(zhì)的人才。
另外，北大清華去招生，地方政府很多做手腳，讓它們先招，它們選招剩下來的學生檔案，才投給其他學校。比如有個省，就讓學生填兩份志愿表，一份志愿表上完全填北大清華，這份志愿表就悄悄地先送給兩所學校，如果錄取了，第二份志愿表就不投了。沒有錄取上，就把 第一份志愿表撕了，把第二份志愿表做正式的投給其他學校。
我們的社會文化就是簡單化
南方周末：報上的標題是清華北大“掐尖”，但您在里頭舉的例子都是地方學校、學生和家長的做法。
朱清時：標題是這些媒體自己加上去的，不是我的原意。我并沒有炮轟清華北大，清華北大是一流高校，我跟它們有很好的關(guān)系，對它們也很尊重。我并沒有任何批評它們的意思。我說的只是社會上、教育界的現(xiàn)象，這種現(xiàn)象不應(yīng)該由清華北大來負責任。
南方周末：似乎也不應(yīng)該是家長來承擔被批評的責任。
朱清時：家長是被誤導了。他們不了解情況。他們當然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受到最好最好的教育，都想當狀元。
南方周末：如果我們追根問底的話，誰應(yīng)該為此負責？
朱清時：真正要說責任的話，我們的社會文化就是遇到事情就簡單化，用“指標”作為評價體系。比如說評科研成果，就開始數(shù)論文篇數(shù)。整個社會容易追求一些浮躁的、容易理解的指標。本來上北大清華是好事，但是把它擴張到一定程度就變成泡沫了，掩蓋了很多真實的內(nèi)容，本來的好事都畸變了，就變荒謬了。弄到現(xiàn)在，很多地方政府和學校都把考上清華北大學生的數(shù)量作為自己的政績。
南方周末：我們可不可以追問一下，為什么地方政府會以考上清華北大作為政績，而不是以——比如說——考上中科大作為政績呢？
朱清時：我想這是一種浮躁心態(tài)。最近幾年，北大清華被媒體宣傳得多，它們在Beijing，被國內(nèi)外注意得多。1996年以前，中科大招生分比清華北大還高。1970年代和1980年代，中科大的考分最高；1990年代中以后就開始轉(zhuǎn)向，清華北大的分數(shù)線一下子就升上去了，中科大就挪到后面去了。而清華北大分數(shù)線的大幅上升，不是它們的教學水平、教學隊伍有大的上升，而是像炒作明星一樣炒作上去的。
南方周末：為什么媒體要“炒作”清華和北大，而不是其他學校？
朱清時：這是因為中央領(lǐng)導在北大清華講了話，然后教育部要把它們兩所學校變成重中之重。這是一種政府行為。媒體的作用就是，一看到上級領(lǐng)導的態(tài)度馬上就去跟，
南方周末：您指的是“985工程”嗎？
朱清時：這只是其中之一。在“985工程”里，國家在3年里給了這兩個學校18億——這是額外追加的投入，正常的教學經(jīng)費還不算。然后給復旦大學、南京大學12個億——教育部給6個億，地方政府配套6個億。中科大，教育部給3個億——因為我們不是教育部的直屬高校，再讓我們直屬的上級單位中科院和安徽省各配套3個億。因為安徽省的財
力非常困難，安徽省的3個億就基本上沒有兌現(xiàn)。
南方周末：家長和地方學校的選擇，您覺得純粹是一種盲目的行為，還是作為一個
經(jīng)濟人的很合理、正當?shù)倪x擇呢？
朱清時：這個是簡單化的理解。家長被媒體誤導后，就認為考上北大清華回報高。
實際上他們不知道這個是假象。
南方周末：為什么是假象？
朱清時：第一，北大清華在某些領(lǐng)域是一流的，但也有好多領(lǐng)域水平不高。比如清
華的工科肯定是一流的，但是清華最近幾年才建立理學院、法學院、醫(yī)學院，這都不是
一流。就說醫(yī)學院吧，協(xié)和醫(yī)科大的水平肯定比它水平高多了，國內(nèi)好多醫(yī)科大學水平
都比它高，清華醫(yī)學院可能國內(nèi)二流都算不上。再比如，清華的法學院，是它過去從來
都沒有的，是從其他高校挖了一些人過去建的，那它比起人民大學肯定就差遠了。清華
的理學院比起中科大要差很多，因為理學院有好多骨干就是從中科大挖過去的，所以我
們很清楚。
南方周末：但它能給予的回報就最大？比如我進了清華，我出來的身價跟我在中科
大的地球物理系——雖然那是很牛的一個專業(yè)，很可能是不同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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